總是忍不住想起電影《黃金時代》裡,蕭紅與端木站在橋邊說的那些話。
「我總覺得作家有各式各樣的,作品當然也就有各式各樣的。」
蕭紅的筆觸總是與其他我所認識的女作家不大相同。她冷靜、旁觀卻又深陷其中。藉由觀察而後細膩地描寫,一再揭示的是整個環境與人的矛盾與悲哀
《呼蘭河傳》與其說是小說,我覺得更像是一本自傳
呼蘭河,位於黑龍江省中部境內,由上游河流匯聚至呼蘭河區,稱「呼蘭河」,為黑龍江、松花江支流。
網上搜尋,冷冰冰的數字與地理介紹,卻都透露出了這是一個並不特別起眼的地方。
但,這個在地理上稱不上主角的小塊農業區域,卻因著蕭紅的這本著作,而被人認識並記憶住了。
蕭紅出生在黑龍江的呼蘭河鎮上。
我地理不好,指不出這個地方在地圖上的哪裡。
我去過的地方不多,關於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,一點概念也沒有
但她描述那裡的冬天時,這麼說:「小狗凍得夜夜的叫喚,哽哽的,好像牠的腳爪被火燒著一樣。」
光是讀著,就彷彿能感覺到北方冬天的嚴寒。好像讀著呼蘭河,即使沒踏上黑龍江上的黑土,也能具體的看見到這樣一個令她懷念卻又厭憎的小鎮
她懷念與祖父擁有的那片後花園
懷念祖父帶著她念詩、抓小豬小鴨吃
懷念那些唧唧喳喳,卻無憂的時光
但同時它也厭憎這樣一個封閉且無知的小鎮
厭憎那不成文規定的「指腹為婚」
厭憎那些婆媽的道聽塗說
厭憎以訛傳訛、誇大其詞
在看到小團圓媳婦被婆婆虐待的生了病的時候
我的英雄帶著我去電影院看了最近熱映的《蝙蝠俠對超人:正義曙光》這部電影
一名恐怖份子挾持著超人的愛人,另一名恐怖份子用槍口對著她,然後說了一句話:「無知和無辜的差別很大」
這一幕過去了,隨著劇情的高潮迭起,這句話卻依然在腦海中迴響著
反覆咀嚼著這句話的意思,摸不著頭緒
卻在回家的路上,想到了小團圓媳婦的可憐與悲哀,瞬間,有些了悟了這句話的意思
小團圓媳婦是胡家的童養媳,十二三歲正式住進了胡家。
只因她不符合她婆婆(或者那個時代)對女性外在行為的要求,也想著必須給她點下馬威
所以天天照三餐打她,甚至還拿燒燙的鐵烙她的腳心。
小團圓媳婦不堪虐待,終於病倒。病到糊塗的時候,夜夜惡夢,只喊著:「我要回家,我要回家」
婆婆與其他好事的鄰人都覺得一定是被鬼纏住了,不得不用點方法驅鬼
在嘗試了各種偏方與療效都無用之後,有人提議,必須要在院子裡,大庭廣眾之下澆洗熱水才能讓病好起來
「很快的小團圓媳婦就被抬進大缸裡去。
大缸裡滿是熱水,是滾燙的熱水。她在大缸裡邊,叫著、跳著,好像她要逃命似的狂喊。她的旁邊站著三四個人從缸裡攪起熱水來往她的頭上澆。不一會,澆得滿臉通紅,她再也不能夠掙扎了......
這時候,看熱鬧的人們,一聲狂喊,都以為小團圓媳婦是死了,大家都跑過去拯救她.....小團圓媳婦還活著的時候,她像要逃命似的。前一刻她還求救於人的時候,並沒有一個人上前去幫忙她...現在她是什麼也不知道了,什麼也不要求了。可是一些人,偏要去救她。」
當眾大人都鐵口直斷的說小團圓媳婦的病情時,唯有當時才四五歲的蕭紅說她沒病。
到底,還是孩子的眼睛最毒。看的清楚,而且透徹。
蕭紅在書裡,用第一人稱的方式書寫,卻把自己藏在最旁邊的位置,只留下一雙眼睛,看著自家院落裡那些荒謬卻又自成道理的事
我想,她或許是憤慨的,或許是厭惡的,或許是覺得可笑的
所以長大成人了之後,不惜讓家族蒙羞也要逃婚逃家,跟著別的男人私奔。平白的讓自己成為她曾冷眼旁觀的那些被人茶餘飯後的主角。
我們不也是在自己的記憶中扮演著旁觀者的配角嗎?
想起小時候的那些事,記得最清楚的永遠是你看著的那個人的殘酷表情
無情的拍下你正要夾起的大紅蝦子的手,厲聲厲氣的吼你:「你不能再吃了」
卻一轉身,把一隻大紅蝦子夾進自己女兒的碗裡。
打了好幾通的電話,在這樣的一個團園夜裡,前一晚才說今年一定回家吃團圓飯
卻又食言了。早早地打包行李,帶著孩子跟著老婆回娘家去了。
老爸爸非得到纏綿病榻的時候,才能見到他。
好多的記憶,你都只是看著、感受著
卻並不一定都能說出來,端正某些你認為不對的行為
你只能看著、感受著
端正自己人生中的那個部分
在記憶中,我們都是配角,由那些出演的人告訴我們是非對錯
在人生中,我們將必然成為主角,而繼續演繹是非對錯給看著我們的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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